採访:商台玉/摄影、撰稿:黎慕慈/整理:谢宗颖天气冷飕飕,薛圣棻一身黑衣潮服踏进办公室会议室,说话时大部分时间托着头,冷空气彷彿凝结不散,就像台湾的电视前景一样。台湾的製作环境让人很茫然,连在业界打滚超过 30 年的薛圣棻都不乐观,但他没有要放弃。

由三凤製作刚下档的《必娶女人》,是近期讨论度最高的台剧。(图片来源:《必娶女人》粉丝专页)当台湾电视製作人纷纷出走往大陆跑,赚人民币,薛圣棻反其道而行,从大陆回流把心力放在台湾的戏剧上。最近刚下档的《必娶女人》引起话题也招来虎头蛇尾的批评,他照单全收没反击,宁愿着眼培养幕后人才,多作新的尝试。1996 年创立製作公司友松娱乐,薛圣棻从製作第一个节目《冠军家庭 TV 秀》,到《超级大富翁》创造益智竞赛节目风潮,之后《超级偶像》《百万大歌星》歌唱比赛节目成为一级製作人。2008 年成立子公司跨足戏剧,第二部作品《我可能不会爱你》抱回七项金钟奖,更被改编成韩剧。去年夏天,他带台湾团队到北京参与歌唱节目《最美和声》第三季製播,见识两岸市场的大不同,他有感而发看两地产业,台湾是新旧换代的「实验战场」,而中国是商业的「杀戮战场」。

同时跨足综艺和戏剧的薛圣棻,在两领域都获得惊人成就。
攻喜剧 全人类的生活都太痛苦
娱乐重击(以下简称「娱」):你是跨领域製作人,其他人可能是专注戏剧或综艺,但你两块都还不错,有两个公司:友松和三凤。那你是怎幺跨界,还开两家公司?薛圣棻(以下简称「薛」):我其实是综艺转作戏剧最慢的,想很久才决定。从友松到三凤,是因为我觉得戏剧不是英雄主义,一定要品牌经营,而友松在综艺里面太久了,戏剧必须要独立出来。第一档是《我的亿万麵包》,第二档是《我可能不会爱你》。第一档在营运上算是成功,也是第一个两岸合拍剧,大陆翻译叫《爱情麵包》。现在在做第五档《原来 1 家人》,是 sitcom(情境喜剧),四月底会上档,每天播一小时,首播会找无线台,因无线台给的预算比较多。娱:为何之前都比较是偶像剧,现在改做 sitcom?薛:其实我们在作《必娶女人》的时候,就已经往喜剧调整,因为我们觉得全人类的生活都太痛苦,希望大家就笑一笑吧这样。那我们找来新一代类似像吉本兴业的那种漫才,有点像新的相声,但是是有剧情的。而《必娶女人》台湾杀青后,导演去对岸拍其他案子了,现在中国已经有六个剧在等他,我们只能跟他维持友好的爱情关係。

由三凤製作的两档戏《我可能不会爱你》《必娶女人》都阵容坚强。娱:这很可怕对不对?你才捧红一个导演或演员,但他们很快就去中国发展。那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?薛:因为市场嘛!形势比人强,你也不能断人家的财路啊!那你只能以民族大义唤起他。那当然台湾年轻一辈的人,还是有很多不一定有家累或经济包袱,看到有好的剧本,他们还是愿意每年拨出一点时间来拍。这也就是为什幺三凤这几年,我们开出来的戏都还是找得到好的卡司。愈想绑死别人,别人愈害怕。今天我觉得我没有能力签经纪约,因为签了之后你要回馈人家的是什幺?如果你是一个信得过的剧组,演员还是愿意空出时间给你,这就好像,陈柏霖为何百忙之中还愿意在第二集帮我们客串,也是情谊啊。

《我可能不会爱你》男主角陈柏霖以深情的「大仁哥」角色,再创演艺事业高峰。
当经纪人 谨守一夫一妻制
娱:所以我们可能可以看到,林依晨和陈柏霖再接演你的戏吗?薛:我们就必须要拿更厉害的剧本去吸引他们,他们并不会因为价钱而拒绝,主要是题材跟剧本。而且我们的口碑是:在拍摄前一定可以看到完整剧本。这是很多剧组做不到的,所以我们产值很低的理由是因为,我们会花一、两年,把剧本完成后再送去给演员。那拍《必娶女人》的时候,发现编剧原来是这幺年轻,就立刻跟他们签约了,我希望能够签更多编剧。

与薛圣棻有过 7 年经纪约的利菁曾说:薛圣棻「是我永远的良师益友。」(图片来源:TVBS )娱:所以你现在不当艺人经纪人了?(注:薛圣棻曾担任利菁经纪人长达 7 年)薛:现在觉得自己没资格当经纪人。如果我觉得自己能广泛运用这个艺人,那我才敢去签。那如果不是,维持良好关係就好。我觉得艺人跟经纪人很像婚姻关係,你如果做得不好就像一夫多妻,一定不开心,外遇更讨厌。我的经纪做得很少,最主要就是我谨守一夫一妻制,因为你一定会分心,你哪有那个能耐伺候那幺多人!
搞综艺 新旧潮流需要代谢
娱:你製作的综艺节目又跟传统综艺节目不太一样,你通常会有一个核心,譬如益智,不像别家只搞笑或只谈话,是你不看好吗?薛:我觉得通告艺人必定有他的社会价值,但我觉得这样的节目 ok 吗?我其实现在做节目,是希望能够帮幕后多训练人才,大家各自山头都没关係,可是如果格局有限,我们真的训练不出人才。就好像每年我们拚了命在做红白(《超级巨星红白艺能大赏》),那当然台视真的很愿意出钱,可是也因为是红白,才让很多(产业内的)人,有机会去接触我们当年那种大风大浪,那是多好的训练啊!现在根本没有这种机会,就在一个小摄影棚里面 ,那你只会训练出那种等级的製作单位和製作群。我的隐忧是:台湾的製作团队去对岸是没办法接手的,因为你没有那样的东西。那年轻一辈会说,因为台湾没有钱啊!那我真的给你钱,你会吗?也不会嘛!做不来啊。「用钱」是一个很专业的学问。

每年春节举办的《超级巨星红白艺能大赏》,每次约有 30 组艺人登台表演。(图片来源:yes 娱乐)娱:那你现在怎幺看综艺节目断层问题?好像没有新的主持人出来?薛:台湾是一个很好的实验战场,各地艺人新旧潮流之间的代谢关係,在台湾市场上反应最明显。过去的资深艺人,可能已经到一个必须被代谢的阶段,那现在新的(综艺节目)到底会走什幺路线,我相信大家都在摸索。《康熙来了》谢幕是一个阶段性,很有时代意义的事情。可是说实在,檯面上的是不是有未来发展性?我还没有看到很明显的明日之星。

开播逾 12 年的《康熙来了》于本年 1 月吹熄灯号,主持人小 S 和蔡康永哭成一团。(图片来源:yahoo 奇摩)我觉得我们现在有点像是自媒体的风潮,所以艺人热得非常快,但现在面临的问题是:底子都不够厚。那因为现在都是在做「听」的节目,不是「看」的节目,所以他只要敢说,就可以得到亮相机会。但「敢说」这件事,会面临到第一次很新鲜,第二次很好笑,那第三次,观众就会发现你的程度就这样而已。观众还是会希望你给他娱乐价值,但不会把你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。所以你看,这就是为什幺我们的综艺节目,都还是那些前辈大哥大姐,那别人为什幺会上不去?儘管这些老哏我都可以猜到他下一句要讲什幺,可是他还是有收视率,为什幺?因为没有新人取代。
谈补助 政府只懂救急不救穷
娱:去年金钟奖过后,大家一直说「综艺已死」,综艺生命週期短,补助案很难实际,那这个会不会也是很重要的原因?薛:我觉得台湾的产业样貌也造成今天的困境,譬如频道的过度开发。我记得我刚进电视圈没有很久,台湾有一个所谓的蛋塔效应,就一条路上开了三、四间蛋塔店,然后不到两年,全部都收掉了。我觉得我们的第四台频道也是这样,它是不是一个葡式蛋塔的结果,其实慢慢就会看到。只是蛋塔你要上店购买, 我们的系统有收费,大家还有一些固定收入,似乎可以再残喘一下。只是到底还可以残喘多久,还是会渐渐把内容创作者带入一个万劫不复的余地?我觉得这个是一个很大的危机。

薛圣棻对综艺未来不抱持乐观态度。娱:就你的主观判断,你觉得乐观吗?薛:我自己是不乐观。我觉得台湾有个很大问题是:我们的收视调查结构的电视观众样本数老年化。这并不是收视调查公司造成的,这是现实现象,可是如果我们还是以收视调查当成广告投放,跟销售的唯一标準的话,那当然你的 TA (Target Audience,目标观众)就是这样,你就必须符合。但这样的内容在新媒体当中,早就已经是不被关注的。如果我们为了迎合这样的 TA,又想要卖给新媒体,根本就是断尾求生。如果没有上架,政府的补助等于只是丢到水里。可是我们过去过度在乎这点,一定要有一个电视台的授权或合作,因此就会绑死在一起。可是现在有个比较大的问题是,数位平台的进入门槛很低,台湾经营者多半有个观念就是:要自己当老闆!那你要放在一个,未来可能做不出商业模式的新媒体上,其实意义不大。政府补助只是救急不救穷,可是政府在政策性跟辅导业者的发展、跟未来的方向设定上,我觉得政府在过去真的没有做到。有一点像是头痛医头、脚痛医脚,我们说「政府是我们的掌舵人」嘛,那掌舵人的方向性要比我们更知道国际趋势,更应该去设定台湾整体产业的未来发展,而不是由这一些小新创、小公司跟媒体告诉你要怎幺做。
产、官、学 :不整合只持平 是死海
娱:演艺圈好像一直被骂,尤其是讲「综艺已死」,连自己出来说「我不想死」可以吗?连这样的声音都不敢说。薛:我觉得是政策定调不清楚。对岸市场是非常清楚说,没有人会批评或质疑国家整体政策,但国家回报给业者的就是,绝对的商业化机制。你说他的置入有没有任何比台湾更清楚的地方?当然有啊!可是台湾一听到置入就开始谈媒体社会责任,就开始绑这绑那,没有一件事做得彻底。我觉得大家都忽略一件事,就是阅听大众其实是有智慧的,所以你不是用低层次置入,观众就会买单,大家太小看观众的进步程度。事实上,业者一定会在很幼稚的置入手段上嚐到苦果,可是我们常常等不及发生这个碰壁的状况,就开始用道德去指责、鞭打业者,变成我们商业置入的这块政策性,始终都悬而不决,也不清楚。

台湾各式节目冠名、置入性行销盛行,但薛圣棻认为不应低估阅听大众的识读能力。(图片来源:民视)薛:而且我觉得政府用错产、官、学三者合一的效益,只是形式化地把大家放在檯面上,似乎没有发挥真正功效。产官学三方面都提出各自想法,那谁来整合呢?而且这一定跟海浪一样:第一阶段可能让业者不满意;第二阶段是学者;第三是官方修改一下,一定是在摇摆中慢慢稳定。如果突然要求平了,那不就死海?不可能面面顾虑到,而且每个案子的状况不一。娱:中国呢?中国的经验可不可以多讲一点?薛:中国是商业的杀戮战场。光是中国在短短两、三年,就把全世界有价值的(综艺)模式全部用尽,便可以看出竞争有多激烈。然后五大卫星频道的商业竞争,真的是要年纪够轻才能接轨上。我能去《最美和声》那半年,也是运气很好;一般来说,台湾团队要能去接卫星频道节目,可能是二包、三包、四包,我们正好是跟电视台直接对口,是广告投放商找我们,因为他们正好是外资外包,我们(台湾团队)在那个时机点上是比较合适的。

《最美和声》第三季找来台湾艺人萧敬腾(左)作导师。(图片来源:腾讯娱乐)薛:台湾跟中国的合作是必然趋势,因为客观来讲,大家还是同源同种,对话比较容易,只是成长环境不一。台湾人浪漫乐观,一开始是绝对信任、绝对喜欢,合作之后发现好多缺点,接着就避你;但对岸习惯先防人:「你这样讲对吗?你是不是吹牛?之前是不是膨风啊?」,然后慢慢发现你好像可信赖,才逐渐释出善意。近五年,我跟他们接触比较多的并不是媒体高阶主管,因为我一直很想认识年轻人,所以合作的人都蛮年轻。有几个我今年倒推回去,才发现当年合作的时候,他们才 24、25 岁,就已经是有决策能力的主管。坦白说,为什幺我们没有被新陈代谢掉?因为这个产业进入的人太少。我们应该早就是贴在墙上的长老级,可是我们的代谢率太低。中国业界都是 30 岁以下。
看执行 民视三立台视的成功之道
娱:台湾电视台老闆或媒体经营者,除台视外,现在都变 CEO 导向、 KPI 导向。薛:我觉得现在媒体产业必须做到专人专职,而且必须是专业。出资者不代表可以当真正的执行经营者。媒体产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:CEO 有没有得到绝对信任跟绝对执行权力?大部分经营者,不管是外资还是本土,很多 CEO 还是在揣摩上意,但如果没有大胆施展抱负的话,那其实整个娱乐产业会停滞不前。像民视、三立、台视是最有勇气的三家电视台,他们是台湾传产的最大代表。民视应该最资深,民视总经理陈刚信,被赋予类似老闆的决策权,他的作风是稳扎稳打、没有脱节,例如当他发现电商(电子商务)是一个收入的时候,他就转向做电商,然后他把他的电商跟置入绑得最好,他还是有赚钱的,代表他其实有在更新思维。

薛圣棻看好三立总经理张荣华(左)和民视总经理陈刚信。薛:然后三立总经理张荣华,是我觉得整个三立里冲力最够的,而且三立是本土产业里,最像家族企业的一家电视台,每个员工都像兄弟姐妹一样。我跟他们合作过六年《超级偶像》,他们非常厉害的是,譬如超偶总决赛我们要扩大举办,必须在外场增加硬体、搭台等,三立行销部门就要负责解决费用来源问题。他们那种一条鞭性的执行是非常策略性的:行销部门决定完之后,新闻、节目那些怎幺配合,效率非常高。他们像非常巩固的家庭企业。台视最厉害的是这个老闆黄崧年纪比较轻,所以他就拚命想要突破跟创新,加上他自己是从非凡频道白手起家,对财务运用是企业经营的概念,懂得如何降本求利、什幺时候把钱投资在该投资的地方。他等于是未来指标,而且他还愿意去标买外国大型颁奖典,如葛莱美、奥斯卡等,维持住无线台的高度跟规格。
新政府 去听年轻人想做什幺
娱:站在娱乐综艺产业,你对新政府有何期许?薛:其实我们一直以来都对未知充满浪漫幻想。我觉得可能女性思维是细腻的,因此对事情我很乐观其成,只可惜政见发表上,媒体可能没有太多这样的报导,所以我们这些选民可能没有感觉到。台湾整个政治进行到现在,变得很像只有骂人跟反击,这两件事永远都决定了所有版面,但真正的未来作为只佔百分之零点一。可是真正等选民投完票后,那零点一早就来不及了,所以我们可能就要等四年后或八年。但我很赞成大改变的理由是:过去的事实证明,包袱真的丢不掉。

谈及对新政府的期许,薛圣棻表示,政府应该要聆听年轻人想做什幺。薛:但长辈们应该要清楚知道说:必须去听年轻人要做什幺,而不是在骂什幺。可是很多政府掌控者其实很战战竞竞,因为怕被骂得很兇,所以大家都只是竖起耳朵听对方骂什幺。但「骂」的前因是:「他想做什幺但做不到」,那掌舵者更应该知道年轻人想做什幺。我们要辅助的是年轻人想做的目标,不是只是亡羊补牢地让年轻人不骂、去把年轻人的嘴巴封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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